《獵巫武者》第三章 夜戰

事情急轉直下,似乎已無「天涯偵探社」仝人慢慢調查的餘裕。政府、警方高層固然極度震怒與焦慮,十二道金牌式連環施壓,指令調查專案組盡速破案,連帶受僱於第十三組的張天涯,也被要求廿四小時支援及報訊,務求把握揖兇的黃金時機。

有頭有面的政治人物接二連三離奇死亡,當局決不容忍怪事繼續發生,此事誠然大失面子,更關鍵是一眾腦滿腸肥的政客均非常擔憂那「天火」何時燒到自己身上,這可是性命悠關,故不分左中右政治光譜紛強烈要求嚴查,對執政者形成龐大壓力。

張天涯掛線後,嘆道:「早知如此麻煩,當初就不接受這委托算了。」

「要是隨便推掉工作,雨玲又會發癲了」輔矢羽笑說。

張天涯笑笑,思考了一會,突然問:「文教授,適才提及『聖火之境』時,你好像有點難言之隱,是什麼讓你感到困擾嗎?」

「早知道暪不過你們。也不算什麼大事,只是一點小麻煩……」文雲深苦笑,佩服張天涯觀察入微。

「小女近日受朋友傳教,邀請她到某教會聽道,已去過三數次了。我身為宗教學、神話學的學者,素來對於什麼這個教那個教十分警剔,但亦不能莫視女兒的信仰自由,唯有陪太子讀書,到那『教會』看過究竟……」

「這宗派,表面上是平常傳福音,可是聽了一會,我不期然生起一種不協調之感。初時還以為疑心生暗鬼,慢慢發現絕非自己帶有偏見。那堂口的傳道者,言辭間總帶一股強烈的疾惡如仇情緒,在明明是談大愛救贖的一元論福音信仰中,夾帶不少正邪對決的二元論色彩。再仔細觀察堂內的擺設佈局,總透著和一般教會與別不同的氣氛。」

文雲深呷了口茶,續道:「提到善惡二元對決,我不期然想起拜火教。可是,儘管至今在伊朗山區、孟買帕西人之間仍有信徒,我不認為這古老宗教仍有外播的意願和意志。於是我請教熟知拜火教及西亞一帶宗教的行家,才得悉一個名為『聖火之境』的組織暗中崛起。該教的教義大致沿襲拜火教,起碼表面上如此,底蘊卻無從稽考了。」

「至於那『教會』是否掛羊頭賣狗肉的新興宗教分舵,我僅是懷疑,並無任何確切證據。所以天涯剛才提及一般人理應聽也未聽過的『聖火之境』,令我頗為愕然。」

輔矢羽問:「那麼,令千金仍有去『聽道』嗎?」

「經我循循善誘下,女兒總算暫時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了。唉,青春期的女孩子,怎管得住她……」文雲深苦笑,搖頭嘆氣。

「那『教會』所在何地?」張天涯低頭思考了一會,忽然問道。

輔矢羽知道,今晚大概是不安寧的一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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維城北郊區,一楝毫不起眼的平房式建築物內,數十人正在崇拜頌唱,悠揚的歌聲輕送,芳鄰四周隱然可聞。然而「教會」不擔心遭人投訴,皆因此處位置偏僻,附近根本沒有民居,每逢崇拜,信徒均要專程乘車前來。

列山雷為免曝露行蹤,把鐵騎停泊得老遠,然後施展隱匿夜行之術潛伏至「教會」之側,藏身於一棵大樹上。

可是,藏身僅片刻,他便感到異樣。

那是一種受人監視的感覺。

雖說憑自己的隱匿之技,不應如此容易為人發現,然而無論再高明的技術終有破綻存在,倘若執迷於自身能力,無視情勢變化,不懂隨機應變,那只是一個自大偏執狂而已。

列山雷心念電轉,立即把五感提升延伸,附近一葉一木的風吹草動動靜,悉數納入探知之內。

確實,「教會」之外,此刻並無活人巡視監察之跡象。

但,死物呢?

小叢林裡歌聲盪漾,列山雷隱約聽到極輕極輕的「滋滋」聲。雖不肯定是什麼,只知道是危機臨頭。

驀地,漆黑之中劃過幾點閃爍光芒,從那微小的怪聲方向,一陣熟悉不過的破空之聲從遠到近撲面而至。

此情況,他自小接受武術訓練時已面對過千次萬次。訝異,欲不驚亂,在樹枝上無處躲避,他索性放鬆全身往後一躺,頭下腳上式倒栽墮地。

千鈞一發之際,數十枝細小的鋼針從樹旁掠過。

快將撞過頭破血流的瞬間,列山雷伸手向樹幹一拍,借力一翻,雙腳甫一著地,第二波「飛針」已然來襲。

他掩身樹後,順便拾起幾枚石子,以發暗器手法,手碗一甩,向怪聲來源急擲過來。

現場環境雖然昏暗,也非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更何況列山雷雙眼早已適應光度。只見遠處幾部微型直升機被石子擊中墮地,原來是攝影界稱為「航拍機」的小玩意。

行蹤既然敗露,再無必要東躲西藏,列山雷緩步走向「教會」。沒走幾步,一名身穿迷彩服飾的西方人攔路在前。

「這些航拍機雖不昂貴,把它們改裝成具熱力偵察的監視防護系統,還可遙控發射鋼針,可費了我們工作人員的一番心機啊,這位來賓一出手便盡數毁掉,不覺得有點過份嗎?」迷彩男子說。

絕口不提己方施以毒手,反怪責對方自衛,憑一句話即可知此人非善男信女。這年頭,這種人渣惡棍早已充斥世界,列山雷見怪不怪,也不答話,繼續緩步前行。

迷彩男子見來人默不作聲,彷彿視自己如無物,面容突然扭曲,二話不說便揮拳直擊。

列山雷不慌不忙,待來拳幾近擊中面門才揚手截擊。

迷彩男停住直拳,反手一扣一拖,意圖抓住對手,同時右腿掃踢敵方髖關節。

列山雷任得他抓著前臂,順其拖力迫步硬闖對方內門,借衝力提膝一撞,消解掃踢威脅並予以反擊。

迷彩男甚為兇悍,竟同時提膝對撞。互碰之下,列山雷原地回復準備姿勢,不動如山,迷彩男卻倒退數步。

雖然一招失利,迷彩男毫不在意,瞬間刺拳又至。

只見列山雷又如剛才般不招不架,迷彩男收起此假動作,向前邁出一步,右臂肘擊狠狠朝頸部狠狠砍下。

列山雷微向後仰,交叉雙手,右掌朝上一托,正好抵住肘擊,還把對方托得微失重心,左掌同時於迷彩男的視線盲點--肘底按去,接觸一瞬間突發疾勁!

迷彩男右邊肋骨中招,劇痛下行動力受阻,不得不退開兩步。然而他毫無退縮之意,從腰間摸出一把軍刀,忽然矮身,以左肘撞向列山雷腹部,右手順著腰胯轉動,揮刀斜切其大腿動脈。

此招詭異隱蔽,與適才的攻擊風格迥異,本來頗為難防,但迷彩男出招時機略嫌早了些,列山雷察覺其下蹲的預備動作,早有防範,把對敵姿勢切換為右式,再向左後方斜滑一步,便把這奇招化解於無形。

幾個照面間,列山雷已知迷彩男的拳腳技巧屬於「軍用格鬥術」一類,但有別於「不死陳大」的業餘水平(今早他出手救助陳大前,曾從遠處旁觀得見),眼前之人的技巧當屬教頭級數,且大可能是從真正戰場上磨練得來。再者,此人殺氣之充盈,予人陰寒氣息。儘管在武藝層次,迷彩男算不上頂級高手,但在生死搏鬥場合,此人絕不能小覷。

再者,他受創後使出的刀招,似結合了軍隊刀法及近東一帶的民族刀招,狠辣細膩兼而有之,更是不可輕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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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山雷可不知道,與自己生死相搏者,便是與蔣樹仁死前交易「聖物」的羅賓.艾伍德。至於評估對方曾投身戰場,則判斷得極為準確。

羅賓自小堅信自己「與眾不同」,這份信念,幾乎達至執迷的程度。偏偏,成長過程中,雖然在運動、學業上均表現不俗,但也未至於如何出類拔萃,令他非常困擾,為此常感焦慮及煩燥。

求學時期,羅賓偶爾接觸到東方神秘思想,一下子便迷上了,天天埋首鑽研各種密教、玄學、忍術、兵法、東方武術等學問。由於一直未得明師指引,且學得太博雜,雖然下過不少苦功,羅賓於此道仍只屬門外漢,可謂不得其門而入。

畢業後,他主動投軍入伍,意外發現自己在戰地如魚得水。上級同僚皆覺得,這傢伙根本是一個生而為了打仗的戰爭機器。

尤其是,在和平的文明世界成長之人,面對殺人一關,並非人人都可跨過。羅賓服役不久,便被派往參與中東一場戰役,本來只負責後勤補給,因某上級胡亂指揮,羅賓那一支補給小隊,無端陷落於前線兵荒馬亂的戰區。正當領頭者惶惑失措,羅賓意外地運用了少時自學的雜學如戰術、兵法、心理暗示等,居然讓他帶領同僚殺回本軍大本營。過程中,他殺敵不計其數,雖說是為了求生,但初嘗殺人滋味,羅賓竟無半點情緒波動,仿如一個經驗豐富的屠夫在宰割動物、一個資深醫生在開刀動手術一般。

羅賓與大部分殺人狂魔的分別在於:殺人魔在殘害生命時往往感到無比興奮,可羅賓沒有。他殺人時,沒有不安,也沒有快感,好比常人早餐時吃一塊火腿般根本不值一提。

軍方大大賞析他的「才能」,加以栽培訓練。本來,他大可能一直留在得其所哉的軍隊。

直至羅賓在戰場上遇上一件終於令他感到自己「與眾不同」的事件。

是「聖火之境」引發其天賦異能,從此改寫他的人生下半場。

此刻,他正把異能運用於一場兇險對決上。

羅賓運刀狠辣,招招奪命,空出來的左手不斷配合急攻,一旦拉開距離,立即連施掃踢,絕不讓敵方有半點喘息餘地。

單憑如此,不足以讓列山雷忌憚,他顧忌的是刀上那忽明忽暗的火舌。雖然防守固若金湯,卻不能施展擒拿手法乘隙奪刃,攻防中便顯得被動。

更重要的是,「火刀」勾起早上與黑衣女子那場戰鬥的情景,以及一剎那的幻影與隱痛。

迷彩男的刀法,與黑衣女子的刀舞相比,隱然有幾分相似,分別是前者鋒銳利落,後者則更像花招,偏偏這些花招又會讓人不知不覺看得入迷,陷入某種出神狀態。

列山雷未肯定迷彩男的刀法會否引動幻象,故見招拆招以外,暗暗凝神守一,以防不測。

羅賓急攻一輪不果,突舉刀過頭,大力猛斬下去。

列山雷不欲糾纏過久,正欲拔出懷中兵刃迎敵,此時對方突把鞋尖插入泥地,接著踢起泥沙,連腿帶沙襲面而至。

此等下三濫技倆豈難倒戰鬥經驗豐富的好手?列山雷下盤不動,上身如樹枝擺動,讓眼睛面門偏離攻勢軌跡,同時右手劃出一個大弧形,先抹收泥沙再反切對方的前踢。

然而羅賓的前踢只是虛招,目的是藉此前踢向前踏進一步,把雙方拉至不足半步距離。

然後,於此呼吸可聞的近距離,他突然下蹲,再度使出剛才的肘擊腹部刀撩下盤連招,且這次不僅割向大腿動脈,而是下撩男性要害!

高手對陣,一再運用重覆技巧,易為人看穿,本屬大忌,身經百戰者絕少如此。

羅賓卻反其道而行,利用此心理佈下一個陷阱。

他第一次使出此招,刻意失誤時機,顯得自己出招不夠老練圓熟。第二次出招,先輔以一連串陰毒攻勢,引開對手注意力,再突施險招,以收奇襲之效。

當此形勢,列山雷已陷入退不開、不能擋的境地。唯一對拆之法,是拼著下體硬捱一刀,運用重手法擊向對方腦門,以死相搏。

這是絕地反攻之法,縱是無懼生死的戰鬥狂,萬不得已亦不願為之。然而,在電光火石的交戰期間,哪來思考的餘裕?

要破招,唯有捨命。只要一瞬間猶疑,便會中招,萬劫不復。羅賓佈此局前,心中已十拿九穩。

但,列山雷的經驗、反應及武藝水平,實超出羅賓的構想。

只見他雙手向下急拍,並非擊向對方腦門,反而按向肩頭。以此借力,腳尖一彈,整個人如體操大迴環般跳起來。

如此變化,自然使肘擊撩陰刀落空。

然而,「十拿九穩」並非羅賓的做事風格。他的戰術佈局,講求「十拿十穩」,雖然預估不到對手如何拆此險招,但萬一那人竟能死裡逃生,也還有後著。

列山雷身在半空,呈頭下腳上的姿勢,此刻再一次聽到破空之聲來襲。又是數以十枚的飛針!

羅賓初登場時,說所有微型直升機已給「這位來賓一出手盡數毁掉」,只是為了令敵人放鬆戒備的另一個心理陷阱。見識到列山雷的高明變招,羅賓沒有猶疑,立即按下隨身攜帶遙控鋼針發射鍵。

這次與從適才不同,列山雷已無樹幹可供借力。

「不借力,又怎麼樣?」列山雷微微一笑。雙手一左一右猛甩,帶動身軀於空中急旋,如同陀螺舞擺。

天地訣.龍卷!

鋼針射不進龍卷風中心,僅至風力外圍便給衝散彈飛。

待列山雷雙足著地,旋動之力仍未全消,他借著「龍卷」餘勁,螺旋之拳反擊迷彩男。

羅賓連施數計無攻而返,心志再堅定也略顯泄氣,未能迅即集中精神,只是條件反射式雙手抱胸硬擋。

可是,帶著螺旋勁的鐵拳已穿透防線,中!

羅賓一聲不響,悶聲倒地。

列山雷卻未敢鬆懈。一來擊中對方之處,手感有異,直覺告訴他事有可疑。

二來,兩名「不速之客」正緩步掩至,未知是友是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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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別十年,師兄的身手更上一層樓,真令小弟汗顏。」張天涯說。

從遠處走近的兩人,正是張天涯與輔矢羽。憑輔矢羽之描述,張天涯早就忖度,與「女殺手」對戰的那黑衣男子,會否便是失蹤十年的師兄列山雷。

自十年前師父雲遊,師兄留下隻言片語匆匆離去,師門三人從此互無音訊。期間張天涯多方設法打聽,師父依然行蹤成謎,幾近人間蒸發;反而輾轉追查到,列山雷似乎加入了一個專門緝捕異能人士,名為「獵巫會」的組織。只是,線索過於零碎,令張天涯一直不敢肯定消息真確性。打從人體自燃奇案於維城接二連三發生,張天涯隱隱料到,如果事件真與超自然力量扯上關係,那麼「獵巫會」可會有所行動?直至從輔矢羽口中得悉那黑衣男的身手法度,張天涯心下雪亮:師兄來了。

儘管已有心理準備,張天涯乍見這「失蹤」多年的故人,仍忍不住開口示意。

但列山雷不作一言,只因此刻不是寒喧的時候。

果然,倒在地下的羅賓雙腿一左一右向列山雷的下盤夾襲。輔矢羽一見便知,那躺卧在地上的男子企圖拌跌對手,再施展鎖技來扭轉劣勢。

依一般對拆反應,若站立者事先察覺其意圖,大可利用站姿靈活的優勢,以步法拖開距離,避開夾拌再謀反擊。若對自己的「寢技」具信心,也可順勢而為,與對手扭抱緾鬥,在鎖技上一決勝負。

輔矢羽此刻卻見識到不一樣的反制方法。只見列山雷身形略微下沉,左足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踢兩腳,足尖分別點向羅賓雙足內側。

羅賓仍處卧地姿態,哪裡躲得過,腿上穴道給踢中,吃痛之下,慌忙在地上翻身滾開。正待站起來再戰,驚覺雙腿氣血不暢,一陣麻痺的感覺在腰部以下糾結不散,須以極大意志力,才能勉強讓腿部使力,艱難地緩緩站起來。

適才以帶螺旋勁力之重拳直擊,命中剎那但覺手感有異,加上對方只倒地片刻便能反擊,可見未受重創,列山雷估計,此人大概是穿著可吸收衝擊的特殊物料的衣服。

趁此人腳步未穩,列山雷欲迅步迫近身前,但身形未動,又是一輪飛針殺至。

人在半空尚且不懼,何況此時腳踏實地?身子一晃便輕鬆閃避過去。

羅賓並非天真得以為一再使用飛針能傷到對手,他只需阻延一剎那。

只見羅賓凝神望著不遠處的建築物,口中唸唸有辭。列山雷遙見那「教會」突然冒出火光,聽到陣陣驚惶恐慌的呼喊聲。

羅賓神色平靜地說:「幾位遠方前來,想必來參觀敝教聖所。這就請便吧,遲了恐怕燒乾燒淨,頹垣敗瓦沒什麼看頭呢。」

張天涯與輔矢羽目睹此幕,內心頗為難以置信。他倆昔才還在猜想,「聖火之境」之所以利用耶教教堂作為藏身之所,一來可掩飾身份,二來可順道留意具宗教狂熱、思維偏激的教眾,加以誘導改歸「聖火」。至於如何暪天過海,大抵是派熟悉別教經典教義之人混進裡面,要不裝作虔誠信徒騙取信任,要不用上種種手段,把原來的神職人員弄走,自己當上「牧者」,來一個鵲巢鳩佔。

想不到眼前這迷彩男子為求脫身,竟拿一班無辜信徒作犧牲品。輔矢羽怒說:「燒乾燒淨!你倒說得輕鬆。教會裡不是你們的人嗎?」說著便想衝前把他擒下。

張天涯按著輔矢羽肩膊,暗示他冷靜行事。剛才兩人對戰,雖只瞥見一鱗半爪,張天涯已肯定迷彩男非等閒之輩,擔憂輔矢羽心浮氣燥,恐有閃失。

羅賓語調仍舊冷冰冰:「雖然這群迷途羔羊不算是敝教信眾,但總算與我等聖教徒相交一段時日,我也不想他們身陷險境呀。既然你們這些英雄俠士前來搞局,是否該負起救人責任?不趕快行動便來不及了。」

列山雷與之交手只短短幾回合,已知此人生性極其兇殘狡獪,若現在放過他,將來必定後患無窮,必有更多無辜者受害。面對兩難之局,只能狠下心腸,冷冷的道:

「我不是什麼英雄俠士,只是一個狩獵惡魔的魔鬼。」兩眼如鷹隼般迫視羅賓,殺意將其牢牢濃罩。

兩人對話之間,張天涯以渾若無事的神態、不徐不疾的步履,竟能不驚動眾人下走近羅賓僅一步的距離外。他接口說:「無需當魔鬼了。去吧,火場救人,不是你的強項嗎?」說罷向羅賓伸手一搭,沒有速度亦缺乏力度,只是像常人隨意舒展四肢一般。

這一下雖看似無甚殺傷力,羅賓下意識亦舉臂擋格。一瞬間,兩人手臂已接觸起來。

列山雷沒有答話,忽然閃身疾刺,向火場直衝過去。因為他知道,迷彩男已經走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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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小叢林急奔至「教會」所在,不過一兩分鐘路程,按理說,縱然火勢蔓延,亦不至於太猛烈。

可是沿途只見大概七、八人逃離火場,一邊喘息一邊慌亂哭泣望著火場,叫嚷著救命。少數較冷靜者正致電報警,述說現場狀況。

建築物屬單層式平房,要逃離災場理應不難。明明約兩分鐘前才起火,火勢不該太厲害才是,為何逃出生天者竟聊聊可數?

當列山雷跑至大門前,立時知道原因。

大門雖虛掩著,已被烈焰包圍成為一道「火門」,列山雷視線為濃煙所蔽,只隱約看見門後有人正嘗試找工具拉開火門,卻貌似越急越亂。室內有窗,加上這裡位處地面,本來攀窗離去毫不困難,但窗戶均裝有金屬窗花,正燒得通紅,一群人就此困在裡面。

列山雷邁出一步,借短距離的衝力發勁,一腳便把大門蹬開。

「有救了,我們快走!」站在大門附近的人高呼,呼召教友逃生,一大群人奪門而出。

「明慧,快走呀!」只聽得廳中有人焦急叫嚷。

「嗚……允祺…他燒起來了,快救他啊….」一把女聲伴隨哭聲在呼救。

列山雷循聲而至,見到兩女正在拉扯,一人似因變故而陷入瘋亂,另一人不顧自身安危苦勸她離去。旁邊還有一具正在燃燒的軀體,估計是那女人口中的允祺。

火場極度危險,多留一刻也隨時送掉性命。列山雷別無選擇,趨近失去理智的明慧身旁,以盡量不傷害對方的力度將她擊暈,一把抱起,示意另一女子隨同離去。

煙霧越來越濃,列山雷不敢走得太快,生怕隨行的女子離開了視線範圍。

這教會面績雖不甚大,但火災時身陷其中,平常只消十步八步便走完的路程,登時變得

相當遙遠。

尤其是,當火舌亂竄,猶如一道火牆遮擋在面前時。

換著平時,火勢雖猛,卻難不倒列山雷。他天生對「火」的感受異於常人,能體察火勢之強弱,從烈焰間隙處以迅疾身法穿過,減低對自己的損傷。

但此時,他抱著一人,身後又跟著一人,如何能帶著她們硬闖火海?

列山雷把明慧托在左肩上,緩出右手,拔出藏在外衣裡的一柄短劍。

這短劍,通體漆黑,劍柄較普通短劍為長,使其既可單手揮舞,亦可雙手執握,以一柄短劍而言可謂不合比例,甚為奇特。

他把短劍伸進火裡,然後緩緩揮動,彷彿以木勺攪拌湯羮般。

火舌依黑劍劃過的軌跡流動,猶如樂手隨指揮家引領來演奏。

列山雷突把劍向旁邊運勁一揮,烈火受其牽帶,紛紛激射向一旁。眼前的火牆,由此打開一個缺口。

雖然火場裡視野不清,這幕摩西分紅海般的奇蹟倒教尾隨的女教徒全程目睹了。她驚駭得喃喃自語:「感謝主!感謝主!」

短劍雖似「吸收」了不少火焰,並未因此燒得通紅,仍是黑漆漆的不帶半點紅光,表面仍呈金屬質感本來的冷洌。列山雷把劍收起,帶著二女迅速脫離火場。

由踢門而入到救人脫險,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,離開屋子後,回頭一看,火勢已極為猛烈,列山雷微感詐異:「莫非『聖火之境』早在教會裡放置了許多易燃物品,以防一旦有人追查至此,便把證據一把燒個灰飛煙滅?」

聽見消防車、警車的警鐘鳴聲由遠而近迫至,正是此地不而久留。列山雷把明慧交付給那女教徒,便欲離去。臨行前女教徒急問:「謝謝你救了我們一命!我叫安琪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列山雷笑笑沒有回答,用快得詭異的身法,一晃眼便從安琪的視線中消失。他避開陸續趕至的救援人員及新聞記者,回到小叢林那邊去。

北郊教會大火的影像,透過鏡頭向各家各戶放送。張天涯、輔矢羽告別後,文雲深閒著無事,剛好看到突發新聞片段,一看之下冷汗直冒,嚇得面無血色。

小叢林雖距離教會不遠,但位置僻靜,倒未受火場的慌亂波及。當列山雷趕回「決戰」所在,迷彩男羅賓已伏於地上,貌似不醒人事。

輔矢羽守在附近,見列山雷折返,心想:「迷彩男是大哥打倒的,雖尚沒有確實證據,怎麼說也是『人體自燃案」疑兇,按理還是該把他移交警方第十三組。未知這大哥口中的師兄回來幹什麼?」

此時張天涯正站在一旁抽煙,見列山雷慢慢走近迷彩男,仍毫不在意。

列山雷踩著羅賓右臂,一手抓著後領,把羅賓上半身拉起,另一手伸出食指,在他眉心輕輕一點。

張天涯雖不肯定師兄在幹些什麼,心中卻猜到一二。

輔矢羽暗叫:「白天他與葉虹交戰時,不也曾用劍指戳擊葉虹額頭?」

怪異的「儀式」完成後,列山雷終於開口說:「師弟,多年不見,改天再聚。此人於我無用,你大可帶走。」說罷便不徐不疾地離開。

張天涯雖然滿腹疑團想問過明白,也不挽留阻攔。他熟悉師兄的性格說一不二,說了「再聚」,就必謀會面,決非客套說話。

此時行動電話響起。「喂,天涯嗎?我是文雲深……」電話中傳來文教授既急促又焦慮的聲音。

———

火光衝天,消防員正拼命灌救,一時間仍未有撲滅跡象。

燒傷、焗暈、呼吸困難者,已一個接一個極速送院搶救。其餘輕傷與受驚者,亦已安置於遠離火場的安全位置,或歇息、或接受初步治理。

一些坐在大門附近,事發時立即逃離現場的人,現正向警方作口供。

「是…..是那個叫白允祺的教友,突然全身冒火……大家都很慌亂,也不知有沒有人去拿滅火筒。還沒回過神來,允祺坐著的長椅子也起火,瞬間便波及附近的木櫃,那可是藏著經書的啊,怎麼可能燒起來,難道神在指責我等不夠虔誠,不配讀祂的經典嗎?還是說,祂希望我們接受試煉……」一名教徒正敍述事發經過,說不了幾句就拉扯到為何自己信仰堅貞仍蒙受災難。

換了平時,聽到這裡,不耐煩的警員定會打斷話頭,引導他說回火災細節。然而眼前災民情緒激動,警員耐性再差,也知道不宜再予刺激,免得自找麻煩,就由得他說下去,只是與災情無關之事一概不作記錄。

「可能是我們教會犯了罪啊!一年前新來的那個男牧者,表面上對領頭牧者必恭必敬,卻把其他神職人員都氣走了。我看著便覺得他陰陽怪氣……這場天火定是那人得罪神招惹回來的!可憐我等為何要陪著受罰呢?主呀……」

這人嗓子頗大,囉裡囉嗦地講述自家教會的人事傾軋。沒多久一名教友看不過眼,走近湊過去耳邊提點一番,那人才悻悻然收聲。

這番涉及教會人事糾紛的「口供」已傳至站在不遠處的輔矢羽耳中。他在照料一位女信徒——正是列山雷從火海救出的安琪。

說是照料,其實只是遞上清水、毛巾,慰問幾句,安琪也禮貌地回應一兩句,然後沉默不語,看來像在思考什麼。

缺乏交流,皆因二人根本不認識。

剛才張天涯接到電話,文雲深氣急敗壞說,於新聞片段裡見到女兒竟在火災現場,嚇得茶杯也摔破了,幸好女兒似乎平安無恙。火災之處恰巧是張天涯索取地址的教會所在,於是致電交托,望二人代為照顧,他會盡快趕來。

由於張天涯須看管「疑犯」羅賓,就讓輔矢羽過去照應一下。憑著一張傳過來的相片,輔矢羽很快找安琪,看來她除了衣服沾上許多灰煙,熏得有點黑外,其餘一切還好。

安琪很安靜,話不多,神色帶點難過。輔矢羽與她素不相識,也不知如何安慰。

於是,兩人靜靜的坐著,各自回想這夜教他們一生難忘的場面。

安琪思憶的,是允祺冒火的軀體、明慧寧死不肯走的不捨,以及那仿似施行神蹟救自己一命的「英雄」。

輔矢羽回想的,是一場令他大開眼界的戰鬥。

「往常也不見大哥認真練武,頂多像老人家晨運般舒展筋骨,做甩手操、耍太極什麼的……雖然很久以前,我已察覺他對武術識見非凡,沒想到真動起手來如此厲害!」

當時張天涯伸手搭在羅賓右臂上,羅賓反應奇快,左手短刀立即刺向敵人腰部。

張天涯不理來襲兇器,黏著對方的手一圈一帶,羅賓登時站立不穩,刀刺也隨之落空。

雖說剛被列山雷踢中腿上穴道,羅賓本來就下肢乏力,但如此受人所制,連重心也保持不了,卻是他生平首次嚐到之經驗。

接下來的兩三秒裡,羅賓意圖反扣、抽手、回擊,均不奏效,在張天涯牽引帶動下,他仿似汪洋中的一葉小舟,隨浪濤漂盪翻湧,完全身不由己。

羅賓竭力保持自身平衡,揮刀急割,這次攻向對方黏著自己的手,藉以解除困境。

可是張天涯稍微圈撥,羅賓又再失重欲倒。但,割手攻勢只是幌子,他尋找的是伸手入懷按鈕的一瞬間。

前一次戰鬥裡,羅賓已使用了四次飛針偷襲,皆無功而返。這次換了對手,可會成功?

以微型飛行機射出暗器,乃羅賓的構思,由「聖火之境」的電腦專才金敏元設計改裝。羅賓迷戀東方神秘文化,對中華暗器及東瀛手裡劍都趨之若鶩,礙於未遇明師,一直掌握不到箇中竅門。平時玩玩尚可,他倒不敢於實戰時亂擲亂用。

後來他忽發奇想,「暗器」的精粹在於令人防不勝防,何必一定由人所施發?若以流行玩意「航拍機」來放射,一來可掩人耳目,二來施放的角度更顯刁鑽。唯微型機後座力及攜帶量所限,難以裝置更具殺傷力的子彈,倒不如用省空間又鋒銳的鋼針代替,再在針上塗上麻醉藥,如此更具「暗器」的味道。

飛針施放途徑有二:一是從終端機前,透過鏡頭確立目標位置,由操控飛行器者負責發動;二是由戰鬥人員搖控發射。金敏元製作時,考慮到激戰之時,戰鬥人員根本沒有為目標準確定位的餘暇,特意開發了一套視覺追蹤系統,使用者只需戴上特製眼鏡,便能藉視線來鎖定對象,配合暗鈕,在戰鬥時出奇不意偷襲對手。

可以説,為了圓羅賓的暗器夢,「聖火之境」投入了與實際效益不符的資源。

這種微小物件破空之聲,張天涯同樣很熟悉。

「暗器?多麼古典的小玩意啊。」張天涯心念電轉。

他把黏著對方手改為擒拿,緊緊鎖扣其腕部,以左足為軸心,右足向身後貼地劃一個大弧形,身體同時自轉,把對方藉離心力拋擲出去,正好以羅賓的「背脊」為盾,盡擋飛針攻擊!

「這不是合氣道的技巧嗎?」輔矢羽越看越出奇。

然而羅賓身穿特殊保護衣,鋼針並未刺進背部。張天涯倒不知就裡,只是本能地在摔開對手後立時邁步追上,軟綿綿一掌印在其太陽穴上。

輔矢羽從旁看來輕飄飄的一掌,不知怎的迷彩男居然經受不了,倒地後再爬不起來了。

此場戰鬥為時不過數十秒,但輔矢羽腦裡反覆琢磨,不經不覺已與安琪並肩而坐了好一會兒。

一輛房車駛至,某男子甫下車就跑到安琪跟前,把她一擁入懷,正是文雲深教授。

「乖女啊,你不是說去朋友家嗎,怎麼會在這裡……」天下間的父母都是囉嗦的。

幾個月前,文安琪經不起朋友一再央求,受邀到這家偏僻的小教會崇拜。後來文雲深明示暗示不贊同她來此聽道,她本來就信心未堅,拗不過也答應不再參與。只是這天到明慧家玩兒,明慧與允祺盛意拳拳硬拉她到教會崇拜,安琪為人心軟,唯有暪著父親去了。

見老爹為自己如此擔心,安琪軟聲說:「爸,不要擔心,女兒沒事了…….」

輔矢羽略感尷尬,雖然這一陣子與文教授來往較多,畢竟未至要深入別人家事,遂站起來走開些許,裝作舒展筋骨一番。

三十分鐘前,那場極有可疑的火災尚未發生。

距離北郊教會約一小時車程,另一班信眾正在聚會崇拜,高唱聖詩。聲韻嘹亮,映襯出信眾們的赤誠之心。

這小教堂的聖壇下有道暗門,下面是一條通往密室的秘道。

密室內,兩人正在議事。站著彙報的是一年輕女子,坐著沉思的是一名老者。

「剛接到消息,北郊那邊的監視系統發現可疑之人靠近入侵,羅賓已前去處理。以他的身手,相信問題不大。」

「我們這些日子屢以『戰士之火』誅殺政要,恐怕已驚動官方的神經,甚至引來您提過的『那組織』派人干預。賈姆祭司,我們是否應稍停一陣子,以免惹上麻煩?」

「紅葉,本祭司的訓誨,你怎麼總不記在心上?以『戰士之火』引發人體自燃現象,乃教主的意思。當有異能秘術驚擾凡人,獵巫會必出手阻止,我教被打壓經年,此點豈會不知?在這人口高度密集的商業城市發動秘術,更是一傳十十傳百,只消半日便全城皆知,甚至成為國際新聞,這也在預料之中。教主命令,必有深意,你只需確實執行便是。其餘的,無須多想,知道嗎?」賈姆祭司的聲線低沉,頗具威嚴。

「知道了。」紅葉不敢反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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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然羅賓那邊已出現狀況,這裡估計也被盯上了,須小心提防。雖然說,分舵裡也沒什麼太要緊的物事,但諸如各政要的秘聞檔案,以及一切和『聖物』有關的資料,必得妥善處理,切勿外流,如有萬一,寧可銷毁,不可留存,千萬別忘了。」賈姆祭司說。

「是。敏元已在監察周遭可有疑人接近,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示警。」

「叫敏元莫再陪羅賓發瘋,花無謂錢去搞那個微型機系統,他兩人當本教是科研機構嗎?有那個時間,多查探一下政商界不可告人之事,才是正經。」說罷,賈姆祭司揮一揮手,示意紅葉退下,卻見她並未離去,欲言又止。

「還有什麼事嗎?」

紅葉囁嚅道:「姊姊她……今早受傷後,就不知哪裡去了。屬下想見一見她。」

賈姆祭司臉上怒意一閃即逝:「紅葉!你不是不知,依教規,凡任務失敗者必須受徹底盤查,以防有人假裝失手,實質與外人勾結,不利我教。念在你姊妹倆勞苦功高,她也沒受處分,僅是被看管著。再者,她聲稱靈力被封,如此重大變異,焉能不詳加查核,悉破真偽?」

他突然想起一事,冷眼斜睨道:「照紅蓮說,她快要失陷時,為一年輕男子所救,男子曾脫口而出『葉虹』二字,那可是你在外的化名。究竟是什麼一回事?」

原來與賈姆祭司對話的紅葉,正是與輔矢羽聯手擊退街頭小混混的葉虹。紅蓮與紅葉是孿生姐妹,二人俱擅使刀術,身負異能,自小就給「聖火之境」訓練為戰鬥工具。今早輔矢羽認錯人,所跟蹤的「葉虹」,其實是姊姊紅蓮。

紅葉還未回答,兩人忽然面色微變。他們對話之時,信眾高唱聖詩的歌聲,一直不間斷地從秘道走廊傳來。但話到此處,歌聲卻驟然停止。

「領唱時間應該還未完結的!」紅葉一驚。

只聽得遠處隱隱然有腳步聲傳來,很輕很輕,若非密道過份寧靜,只怕連一點先兆也沒有,敵人已攻至身前。

「大祭司,你的身份不能曝光,就讓屬下去擊退入侵者吧。」

這家教會唱頌聖詩時,習慣全體起立。這一天,他們沒站多久,便一個一個的軟倒下來,不醒人事。

「柴郎呀,你真是心急。人家畢生都未試過跑進教堂唱聖詩,這是多麼有趣的體驗呀,你幹嗎就把他們迷暈了?」是瑟西嬌美的聲音。

「我的瑟西呀,我以為你身為魔女,定會對這些難聽得要死的所謂歌曲毛管直竪,搞不好更像吸血鬼見到十字架般法力受損跪地求饒呢。怎麼知道你玩得如此高興?」柴郎笑說,一邊調笑,一邊在教堂內摸東弄西,似在尋找什麼。

「咯咯咯,你自己不耐煩還怪我呢?要不是我提議裝作信徒混進來,你大概會抓著牧師,然後給他打針,迫他把秘密說出來?可是呢,要是這傢伙只是小角色,豈不是……你們有句諺語,叫『撥草嚇走毒蛇』嘛!」

「是『打草驚蛇』呢,親愛的。啊,是這裡了。」柴郎正搜查聖壇,突然有所發現。

瑟西雖口中抱怨,卻對柴郎的做法並無異議。如此強攻硬闖,看似魯莽,說不定倒能把對方殺個措手不及,來不及佈防禦敵。

事實上,負責監視周遭狀況的金敏元,也著實沒料到敵人有此一著。他以為,即使有人裝作信徒,又能怎麼樣?只不過是平常的禮拜,根本沒半點機密擔心外人竊取。

「鬼醫」柴郎硬幹蠻闖的手段,倒讓敵人措手不及。金敏元從熒幕處見到這一幕,大為駭然,立即攜同自製的「軍火」,從控制室跑向禮堂。

可惜,他雖稱得上為電腦、科技天才,卻是不折不扣的「宅男」,殊乏應變能力,急忙中渾沒想到建築物內仍迷煙密佈,結果一走近禮堂,便暈倒地上了。

——

聖壇講台下,有一道暗門,設計頗見精巧,卻也難不倒兩名獵客。

「是一條秘道,待我入內探查,你留守此處吧。」柴郎說。

「哎呀,你的紳士風度哪裡去了?」瑟西笑說。

柴郎微笑,做了一手勢,示意瑟西說下去。

瑟西嬌笑:「不是該Lady first嗎?」

柴郎笑說:「這讓我想起一個笑話。二戰後,大男人主義的韓國男人,總是讓妻子走在前頭,因擔心誤觸戰時遺下的地雷。為免遭人嘲笑膽小,於是辯解稱:這是外國人流行的Lady first,鄉巴佬懂什麼?」

瑟西笑得更歡暢:「要是前面有地雷這麼好玩,更不能讓你獨享了。」

兩人爭相走在前面,非關他倆情深似海願為情人赴湯渡火,亦非義氣掛帥願為同僚兩脇插刃。實情是,二人皆視「獵巫」為無比樂趣,既有靈能者當前,誰也不欲「獵物」落在別人手上。

也因為,兩人均對自身實力自信滿溢,並未把前方的危險當作一回事。

雖然蠢蠢欲動,柴郎倒也真注重紳士風度,說:「好吧,我來殿後。」

他本打算親自守在密道外面,以防敵人回馬一槍,把暗門封死便糟糕;但想了想,通道內才是機要所在,如有什麼強悍敵人,也該在裡面才是,反正都是蠻闖了,太小心謹慎並非自己一貫風格。於是他以仿如做手術般的利落手法,把暗門拆卸下來,然後提膝猛撞,把木製的門扉破成數塊爛木。

接著他吞了一粒藥,取出一個如試管大小的容器,把封蓋扭開,裡面緩緩泄出一股無色無味的輕煙。「混和兩種迷煙,除非這鬼教派預備了軍用級防毒面罩,短時間內誰也別想靠近這裡。」柴郎心想。

準備定當,瑟西已先一步走進密道。

密道只有單程,沿途走來不見分叉路,前方倒有一女子在欄路。

正是聖火之境的紅葉。

「狹路相逢」的兩名奇女子,此刻距離尚有六、七步之遙。尚未進入攻擊範圍。

一般情況下確是如此。但二人皆忽然感到危險迫近。

飛至瑟西面前的是一柄匕首,她急忙側頭閃開。

捲至紅葉手腕的是一條長索,或者該稱為「鞭」,她急忙縮手避過。

那長索一甩即回,瑟西右手握著手柄,左手執著鞭的末端。

「皮鞭?你不是想玩SM吧。」紅葉說。面上裝出一副噁心的神情。

實際上,她對眼前敵人的來歷略知一二。自「聖火之境」決定在維城起事,該教教主便憑特殊渠道,悉力探查這神秘莫測的獵巫會之底細。儘管所知有限,總算窺探出一麟半爪。此組織專門派出代號為「獵客」的僱傭兵狙擊異能人士,芸芸獵客各具所長,身份神秘,其中以「鬼醫」和「闇姬」的二人組合行事最為狠辣大膽。據一份極為機密的檔案顯示,闇姬雖為獵巫會麾下,本身卻疑為女巫。換言之,獵巫會內部並不排斥靈能異術,甚至為了對付敵人,不惜僱用該會名義上要滅的「巫」。

「小妹妹,來姊姊懷抱,讓我好好疼錫你。」瑟西口中不停,手上攻勢也不停,鞭子從上、中、下三路,如撕裂空氣般襲向紅葉。

紅葉估算鞭子長度,往後稍讓便離開攻擊範圍,但每當想趁對方收鞭時乘勢攻前,發現此人迴鞭再抽擊的速度甚快,數度嘗試不果。

她見鞭子揮舞得咻咻作響,實際殺傷力未必很大,縱捱上一鞭頂多是皮肉外傷,曾想衝前硬上。唯見對方外觀造型與資料上的「闇姬」相類,恐怕有詐,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。

倉卒迎敵,來不及周詳準備,此刻紅葉身上可供投擲的匕首僅得數把,必須把握出擊良機,不能浪費。

秘道環境狹窄,本來頗影響瑟西施展長鞭,但紅葉亦無法繞向另一邊謀求突破,只能正面抗衡。

幾個照面過去,紅葉漸感憂慮:「大祭司要從秘道另一端脫出,尚需一些時間。如在此拖延下去,雖有助爭取時間讓他離開,卻不利於我們盡快銷毁檔案,最怕入侵者不止眼前一人。糟了,過了這麼久,還不見敏元他們來支援?」

想至此:「說不得,只好一試」,覷準鞭勢的空隙,急射匕首疾攻,一先一後兩把接連施放。

瑟西使用軟兵器,從遠處攻敵固然有利,卻不便於防禦這類飛過來的危險,尤以身處此等狹窄的空間。她眼明手快,把前一把匕首揮鞭擊落,但不夠半秒後一把已迫近面門!

瑟西纖腰後彎,腦袋向後一仰,飛刀堪堪從眼前掠過。

紅葉當然不錯失良機,右手持刀,以最快速度往前猛衡疾刺。

奈何此舉也在瑟西意料之中。只見她身如拱橋,貌似一副捱打的姿勢,手中長鞭竟如長眼一般,依然向紅葉點過去。

「啪」的一聲,紅葉揮刀斬向軟鞭,本以為一擊蕩開,怎料鞭中帶有一股纏繞餘勁,環繞刀身牢牢捲了數圈。

這種奪刃手法,在軟兵器中也不罕見,紅葉刺擊不成反被控制,也不慌張,便想用力回拉。「你這姿勢連站也站不穩,捲著刀子又如何?看我把你連人帶鞭拉倒。」

哪知她一用力,驚覺非但使不上勁,一股麻痺的感覺由刀子傳到手臂,並有迅速蔓延之勢。當下情況,本應棄刀自保,但此刻已是連放手力量也沒有,緊握短刀的拳頭仿如石化了一般。

瑟西好以整暇站立起來,嬌笑說:「小妹子,姊姊的『捆綁巫術』滋味如何呢?」

紅葉心中急謀脫困之法,口中毫不示弱,藉以分散敵人注意力:「堂堂『獵巫會』竟然起用魔女當打手,真是諷刺。看來貴會應該好好清理門戶,把組織內的女巫獵上一獵,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哪。」

瑟西笑道:「你知道我們是獵巫會,倒也有點見識,但別以為這種膚淺的言論可挑撥離間。你以為敝會仍像中世紀般不分青紅皂白獵巫嗎?普通異能者,若不以異能驚擾世人,敝會才懶得理會呢!怪只怪你們用『人體自燃』之術大庭廣眾殺人,還要謀殺政要權貴,簡直自取滅亡。」

「不過,獵巫會怎麼樣也與我無關,我只要能快樂地弄死你們,就足夠了。」她歡暢地說。

聽到這番話,紅葉更肯定此人便是傳聞中的「闇姬」,心想:「要對付闇黑,當然是要用火」。心念電轉,立驅使靈能發動,察覺身體此刻雖麻痺得猶如石化一樣,體內靈能依然暢行無阻。

被纏繞著的短刀猛然生出火炎,並把軟鞭燒起來。同一時間,紅葉身子已能活動。

原來「捆綁巫術」只能鎖困肉體,卻禁閉不了意識活動,亦不能封阻靈能流動。

瑟西眉頭一皺,立即把長鞭收回來,三兩下拍熄火炎。

紅葉挽出幾個刀花護體,再行攻上。怎料魔女的長索技巧極其刁鑽,仿如視刀花如無物,竟從意想不到的方法避開火刀,纏繞上紅葉的手腕。

「這次看妳還有什麼花樣。」瑟西惡狠狠道,已無初時嬌聲嬉笑的矯扭。

麻痺之感覺再次從鞭上傳來,紅葉淡淡的說:「你大概以為我是靠這柄刀來破法」,把火勁運至左掌,輕握著長鞭與手臂相觸那一截。

這一回,火勢迅速從長鞭蔓延,瑟西再也撲滅不了,迫不得已棄鞭而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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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鞭雖云皮製,卻非以普通牛皮製作,乃採多種至陰至毒之蛇蟲外皮,混以堅韌纖維,

更關鍵是從墳裡搜集剛逝去死者身上毛髮編織而成。為了掩藏怕火的弱點,還刻意加上防火塗層,可以說,此軟鞭是結合古老巫術與現代科技的結晶。

奈何,此兵器雖較一般皮鞭耐燃,只防得了凡火,終究擋不住異能者的靈火。

巫法被破,武器遭毁,魔女看似一敗塗地,但紅葉不敢掉以輕心,恐防那「捆綁巫術」仍有花樣,或敵人仍有其他厲害巫術尚未施展。她邊揮刀邊說:「中世紀獵巫,敎會常以火燒女巫。閣下既是魔女,地獄有路你不走,偏要闖進這座『天家』裡,就讓本小姐代你們獵巫會『替天行道』,將你的罪孽以火淨化吧。」

瑟西雖失卻兵刃,閃避火刀仍游刃有餘,只是紅葉之言卻勾起她這一族的千年恐懼。

有種恐懼,會世世代代烙印在人內心深處。縱時移世易,當事人亦努力衝破心理陰影,那巨大的陰霾始終濃罩難去。誰說無懼,只是未碰著痛處罷。

瑟西明知是對方出口術的精神攻擊,遂不作回應,勉力凝神接戰。

論身手,紅葉無疑較瑟西優勝,但她進攻時頗有顧忌,故處處留力。瑟西卻有苦自己知,縱然一身希奇古怪的巫術,惜大多「作法」需時,或需滿足特定條件才能應用,她並非戰鬥型魔女,真正能於實戰中派上用場者,便是適才的捆綁巫術,偏偏此時已被破。

換言之,此刻瑟西稱得上一籌莫展。「幸好她刀法毫不厲害,華而不實,像跳舞多於想殺敵。我只要撐上一會兒,待柴郎趕到便可逆轉。」

紅葉則繼續心理攻勢:「女巫呀,貴族前人飽歷的火煉之刑,今天你有幸親嘗了,該感到十分榮幸才是。由小妹送你上路,不是比日後獵巫會翻臉不認人好得多嗎?」

瑟西心煩氣燥,沒好氣回嗆,怒道:「住嘴!」話剛出口,胸口已被紅葉按上一記火炎掌。其實此掌殺傷力不大,瑟西卻心下大駭,急忙撲在地上連翻打滾,把火苗弄熄。」

紅葉冷笑:「太遲了!外在的火儘可撲滅,由身體裡面燃燒出來的聖火……你,阻止得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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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怒、驚疑、焦燥,諸般情緒在瑟西心頭泛起;唇乾、舌燥、發熱,種種生理反應在她身體浮現。

眼前跳著「刀舞」之敵人,彷彿消失不見,只剩下一道耀目的火舌,隨刀肆意游走,讓人看得出神。

瑟西忽爾覺得天地寬敞起來了,再非置身陰沉沉的秘道,而是星空下廣闊的曠野。漸次,但覺手腳不聽使喚,身體如陷泥沼。

她憶起兒時老魔女傳授捆綁巫術的經歷:「瑟西,要向別人施術,首先要自己嘗嘗中術的滋味,這感覺你記住了。」她小時候親歷此術滋味。不,此際感覺並不一樣。

「不可能!我身為魔女後代,怎可能讓人對我施加了捆綁之術,而自己毫不察覺?」瑟西痛恨。

「當然了,你不是為魔法束縛,而是切切實實遭人綁起來了。世人終究不接受女巫呀,你還不接受現實?」腦中另一把聲音說。

曠野之地,忽爾樹立一根巨型木柱,旁邊滿佈乾柴。柱上綁著一人,四周盡是圍觀的民眾,叫嚷:「燒死這女巫!燒死這黑魔女!」

乾柴於是點燃了,闇姬但覺置身火海,慌亂掙扎:「我不是已投誠了嗎,黑魔法為你們所用,為什麼仍不放過我?柴郎,救我……」

柴郎確是依言出現,卻沒有解繩鬆綁,目無表情站到瑟西跟前,竟出手向拍檔施以突襲!

「柴郎……你,為什麼要背叛……?」話未說完,瑟西已然昏倒。

柴郎的確沒有為為魔女鬆綁脫困,因為在他眼裡,瑟西根本沒有被綁,更未受火刑,只是陷入瘋狂掙扎的失神狀態。

適才為免出路被封,他略微花了點時間,待搞妥後,瑟西已像小孩子看見玩具急不及待離開了。

秘道雖不長,追過去不需多久,再見瑟西時,她已仿如精神錯亂,身體不斷扭曲,顯得極度痛苦,看起來倒像遭人火燒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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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郎身負「鬼醫」之名,自然一眼便知她精神失常,至於是吃錯藥抑或中了幻術,一時三刻倒難以判斷。正因「病源」不明,不能立即施救,最佳辦法是讓她先睡一睡。

更何況,敵人當前,且能短短時間內令闇姬敗得如此難看,定非庸手,他實在沒太多時間照料病患。

於是鬼醫取出針藥,走到闇姬面前,迅速為她施打一枝強烈鎮定劑。在錯亂的瑟西眼裡,此舉卻是不加援手、落井下石的背叛行為。

「好了,這位小姐,病人已休息,我們可以樂一樂了。」柴郎目無表情,望著紅葉說。

紅葉剛解決了一名敵人,雖對戰時間甚短,貌似沒費多少氣力,實情跳那刀舞甚耗靈力,暗呼不妙:「為防那魔女的秘術,及須速戰速決,不得已才使用『七聖刀』,沒想到這麼快又來一個敵人,真是失策。」

見金敏元及其他資深執事遲遲未來援手,紅葉猜想樓上早已失陷,只是她哪料到敵方為了硬闖竟把所有人通通迷暈,包括那些根本不是「聖火之境」旗下,一群不知就裡的耶教信眾?

「拖了這麼一會兒,大祭司想必已離開了,他大概會按程序把此處毁掉吧。上面那些平信徒並非我教成員,估計獵巫會也不會留難,待會火燒起來時他們逃生便是。現在我只需盡快擊退敵人,爭取時間銷毁檔案,再脫出此地。此人看來便是那『鬼醫』,大概也屬硬手,該怎樣應付才好?七聖刀太費心神,此刻再使,萬一失效,給敵人看破底蘊便麻煩……」

然而,對陣之時,對方豈讓你細細思量?鬼醫柴郎那句「樂一樂」言猶在耳,突欺近紅葉身前,伸手便欲抓住其左臂,並以一鋒銳的利器刺向臂彎。

他那「武器」極為奇特,竟是一枝用來注射藥物的針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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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葉豈是易與之輩,也不怕手臂被擒,右手短刀從下而上撩向柴郎胯間要害。剛動手便是搏命的招數。

柴郎忽然衝前,又驟然急退,稍一交手即回到原來位置。那撩陰刀固然落空,針筒注射亦無功而返。原來他非胡亂出手,只想借此一擊來試探對方虛實。

「身手還可以,出手也毒,但單憑這點能耐,不可能短短時間內已解決瑟西,她定然另有秘招。既為『聖火之境』的戰鬥員,莫非與火有關?」柴郎雖然性情自負乖戾,對於不明來歷的秘術,也忌憚三分。

柴郎懷裡藏著多枝針藥,功效各有不同,或鎮靜情緒,或提升體能,或劇毒無比,甚至用來迫供吐真言的,只要任務可能用得上,他也會攜帶一二。

當然,需要動用「針筒」者,自非等閒之輩,斷不會傻子般一動不動任由宰割及注射。故此,柴郎必須具備使別人乖乖不抵抗的技能。他真正的本領,除了不容於主流醫學之醫術,還有一套依人體生理結構而自創的反關節術。

他把手中針筒搖了一搖,笑道:「這針藥毒性兇猛無比,入血更是難以救治,小姐可要小心了」接著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,與之前速攻突襲截然不同。

紅葉感受到對方壓迫力,不再跳刀舞,改使一路綿密陰險的刀法,又刻意藏起火勁。刺、劈、撩、割,每一記均出刀快,收刀亦快,刀度不強,卻專攻要害,著實狠辣。

柴郎連閃幾刀,忽笑說:「小姐,我倆真有緣,你也欣賞一下在下的刀法?」把針筒收回暗袋,取出一柄手術刀。

斯時也,紅葉短刀劃向手上動脈,柴郎稍微縮手,剛閃開刀鋒,突然伸長手臂,以同樣的手法回襲女子動脈。

「是不是很相像呢?」柴郎微笑。鬼醫此技同屬自創,嚴格來說不算刀法,因為既不擋格,又不防禦,只是仗著眼明手快,先迴避危險,然後瞬間施以反擊,並依著人體結構,割向致命或容易大量失血的位置。看起來,便恰好與紅葉的刀法有點類似。

但紅葉這路刀法由「聖火之境」所傳,繼承自拜火教秘傳技巧,再融入一些少數民族武藝,論構思之巧妙完備,自是較柴郎的小技巧豐富得多。

兩人拼不了幾招,柴郎已左支右絀,唯他動作變速甚快,每能於兇險處閃避開去。打了一回,忽然後撒數步,復又高速上前,原來他已把手術刀收起來,再取出針筒。

他前衝時,紅葉恰好提刀直刺,眼看正要刺中胸口,柴郎的身法竟如汽車換檔般,突然加速,於快將碰上刀刃時,身體極速扭轉,閃過那一擊,並趁此瞬間空隙,抓住紅葉持刀的手。

原來他與紅葉比拼刀術,只是晃子,目的乃讓對方忽略其真正殺著:擒拿施針。

柴郎的反關節技如行雲流水,本可在不到一兩秒的時刻把對方制伏,甚至把筋骹關節弄斷。

可是,紅葉隱藏已久的火勁適時發動,這次不僅手掌著火,而是整條手臂燃起火焰,登時如一支火柱!

柴郎擒拿手被燒,本能地縮手,紅葉之「火臂」得勢不饒人,隨即橫掃向敵人面門。

柴郎本可從容閃避開去,但他剛使出一趟變速身法,神經及肌肉組織尚未回復過來,加上身處窄巷,適才迴轉避刀之時,背部已靠近牆壁,根本缺乏躲閃的空間。

失速加受阻,避無可避,赫然中招。

鬼醫中招後身軀跌向巷壁,快將撞牆之際,他竟能向後撐出一腳抵住後壁,以此借力回彈、著地翻滾,躲過紅葉追擊而來的致命一刀。

「早設想她會用火,竟也中招,真是大意。這一戰沒有事先注射『超速劑』,實在太輕敵,媽的。」柴郎雖中了一記,受傷並不算重,只是臉部已然燒傷。

「據知閣下叫『鬼醫』,現在燒成這副鬼臉,不是名正言順了嗎?」紅葉譏嘲。

柴郎倒也沉得住氣,心下盤算,該暫時撤退,抑或使出殺手鐧以求突破現狀。

表面上,紅葉佔了上風,實情她也不想戀戰下去。就在此時,懷中電話震動起來,且是有別於一般來電的特殊震率。

這是暗號:大祭司即將焚燒此地的通知。

紅葉不動聲息,心中謀求退敵之策。

同一時間,柴郎腕上智能手錶亦在閃爍,這是獵客之間發出的緊急徹退警號。急切間不知何人所發,只知道當下肯定形勢不妙。

要是此刻孤身一人,他還可硬幹下去,自信憑己之能,縱然不能殲敵,再不濟也可全身而退。可是,此際瑟西尚躺在地上。「臭婆娘若非得意忘形,貿然深入敵陣,我倆配合出手,豈會失敗收場?但棄她不顧,也不太好。早知事情發展至此,剛才便留著一瓶迷煙,現時要走就輕鬆多了。」

他會顧念瑟西,非關情義,只是自忖頗難找到如此臭味相投,且技能上高度配合的拍檔,失之未免可惜。

柴郎驀然俯身,抓住瑟西後領,運起驚人彈力,拖著她突向後滑出數步,確定脫離對方攻擊範圍,才把瑟西橫抱於臂彎,然後一言不發,轉身便走。

眼見鬼醫拖著一人仍能後退得如此迅疾,紅葉倒也佩服:「論速度,我可不如他。」其實柴郎兵行險著,要是紅葉不顧一切繼續追擊,他也只好拋下同僚回頭迎敵。只是紅葉一來對此變化意料不及,二來也不欲戀戰,便任得二人離去。

「吁!」紅葉輕輕一嘆,雖然暗地擔憂金敏元等人,當此局面也只好趕緊收拾殘局,速速逃離險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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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郎抱著瑟西逃離秘道,甫從聖壇暗門探身而出,回到地面,整個教會已陷於一片烈火。

他大感煩惱:「各國政府多為獵巫會的金主,我等獵客平素行事,擁有不少方便,但總不能弄出這許多人命來……要是這群信徒葬身火海,皆因我迷暈而起,那真是一宗不大不小的麻煩。去你的!今天怎地如此倒霉?」

不過,煩惱歸煩惱,此刻他自身難保,哪來餘力去救人?

柴郎不敢從正門離去,唯恐遭到伏擊,也怕曝露了行跡,遂打算破窗而去。

當他環顧四周,審視從哪裡逃脫較好,這才發現建築物裡空無一人,所有暈倒在地的信眾已經離開。

「中了我迷煙的人,不可能這麼快清醒過來,定是有人把他們救走了。莫非是聖火邪教中人來援?」

心念電轉,同時觀察形勢,他發現整個教會如同一個籠牢,所有窗戶皆為鐵欄柵所圍封,如遇火災,屋中人根本沒有其他途徑逃生,除了大門。

「這鬼地方肯定不符合消防條例,根本是一個大烤爐嘛,消防部門怎麼審批的?聖火邪教難道要搞血祭,嘿嘿,抑或想把一大群迷途小羔羊烤來吃?壯烈是壯烈了,但論到殺人藝術,未免粗枝大葉,有失精緻。」柴郎嘀咕。他平時總是裝作紳士有禮,卻時而流露陰狠毒舌一面,彷彿其扭曲思維的渲泄口。

「這次老子險成幫兇,也不打緊,偏偏羔羊們不見了,老子還在烤爐裡面,算什麼玩法。」柴郎無奈,打算從大門硬闖離開,只不知一出門口,等著他的,可會是當頭一刀作見面禮,乃至一輪子彈橫掃打招呼。

此刻他仍抱住瑟西,正盤算該放下這「包袱」瀟灑遠去,還是不離不棄雙雙奪門而出,有事便拿魔女嬌軀來擋子彈。

火勢每過一刻便加倍兇險,實在沒時間多作考慮,柴郎也不是拖泥帶水之輩,本來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去再算。就在此時,他聽到四發子彈碰撞金屬的響聲,從某窗戶傳來。

開槍的聲音隱沒了,大抵是裝了滅聲器,難以判斷來源所在。

是狙擊者亂來一氣、過早開槍嗎?不,誤開一槍還說得過去,連發四彈也未免太傻。

是敵人示威,暗示自己出不了這個門口嗎?果如此,又何必滅聲,而且子彈碰撞處也非大門附近。

柴郎一瞬間已明白發生何事。

料來是友方支援,射擊窗戶欄柵支點,製造一處逃生口吧。

柴郎也不猶疑,立即衝去聲響處,果然發現該窗花已受損,只消用力一扯,便把障礙去除。

「這會是陷阱嗎?」柴郎隨便抓起一件雜物,用力拋擲出去,抱著瑟西緊隨其後,迅速跨過窗戶,躍飛出去。

雙腳甫一著地,他隨即横移,改變立足位置,並以最高速度向鄰近的建築物奔去,作為掩護處。

剛掩藏好身形,智能手錶傳來訊息:「真如驚弓之鳥,鬼醫。外邊並無狙擊手,無須緊張。救出昏倒教徒甚耗氣力,閣下欠本人一大人情,待還。」

「果然是尼亞那傢伙。」柴郎恨恨的道。他口中的尼亞,便是獵客「槍魂」尼亞海斯。他剛得尼亞之助,心中卻無半點感激之情,反因自己狼狽模樣為人窺見,加上對方略帶嘲弄的語氣,暗生怒意,籌謀哪天要尼亞海斯也栽一次筋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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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之內,政客「自焚」,教堂失火,且不止一人不僅一堂,許多人都把多宗「火災」聯想在一起。當局頗難以「個別例子」蒙混了事,只好深宵發稿對事件表示遺憾,聲言將加強執法防避火災,並多次向傳媒高層施壓,萬勿炒作事件,並強調每宗失火個案均是獨立事件,彼此沒有任何關連。

維城雖是一個受政府高度管制、監控的都市,但為了表面的言論自由,輿論上難以做到滴水不漏。何況近日事件實在集八卦、怪異、懸疑於一體,又如何阻得了嗜血的傳媒?政府總部外,一大群記者在徹夜苦候,網絡媒體二十四小時現場直播,全城氣氛甚是緊張。

幸而經過此夜,當局調查上終找到突破口——那就是嫌疑犯羅賓.艾伍德落網。儘管警方根本缺乏證據指控人體自燃事件是羅賓所為,不能輕率向外發佈抓到疑犯,但調查專案組上下已士氣大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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